????吳翠蓮

????川陜豫渝秋季罕見的洪水，把老徐的一個美好心愿沖沒了。

????前方路基塌方，火車在三門峽至洛陽地段靜靜地等候著。老徐從包里拿出那個人參果，一臉無奈地對我說，不行了，留不住了。

????我看看那已經開始腐爛的人參果，想想這不知還要停留多久的火車，就對他說，你吃了吧，咱們那里大一些的超市也有賣的。

????老徐今年多寫了幾篇稿件，受編輯邀請、單位獎勵，去蘭州參加了一個約稿會。在蘭州，老徐第一次見到了人參果。

????會務給每個雙人間的果盤里放了兩個人參果。老徐分得一個。四天的會議結束后，在蘭州火車站候車室里，老徐曾舉著這個寶貝問我是什么，我告訴他是人參果。他憨笑著說：“我第一次見這個東西，給我老婆帶回去嘗嘗。”

????老徐在工程建設單位工作。常年外埠施工的老徐，大多數時間游走在荒郊野嶺或是城市的邊沿，只有極少的一點點時間游走在老婆的身邊。借出差的機會，老徐打算順道回家看看老婆，可是洪水耽誤了行程，給老婆準備的禮物等不及了。那中途退場的人參果讓老許有些掃興。

????老徐今年49歲，面相卻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。有些老態的老徐有很多故事。關于母親的、大姐的、二姐的，當兵時候的、剛參加工作時候的、前老婆生病時候的……

????在同一單位工作多年，對老徐的了解僅限于他的名字，和他寫的那些反映不同工程施工狀況的豆腐塊。他短時間內疾風驟雨式地講述，真讓我應接不暇。

????老徐做得一手好菜，言稱每年40多人的家族會餐都是他一手操辦。老徐對我說：“我現在做上100道菜不帶重樣的！”在我吃驚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斂時，他又神秘地問道：“你知道我為什么學做菜嗎？”

????老徐的神秘表情引起我的好奇，是啊，這個大半輩子以吃食堂為主的男人，怎么會有如此高的廚藝？

????老徐現在的老婆從前的丈夫是個廚師。那廚師沒有陪老婆走到白頭就一個人早早地去了另一個世界。

????有那么兩次，老徐現任老婆對著飯桌說起了從前的可口飯菜。說者無心，聽者有意。后來的老徐，就對菜譜發生了興趣。

????施工在外，老徐常用背菜譜打發夜晚的時光；回家的時候，老徐就把菜譜變成菜肴取悅老婆。一來二去，老徐的廚藝就遠遠地超過了那位早已退出比賽的廚師。

????“徐老師，你學做菜，原來是讓一個故去的人逼得！”我這樣和老徐可玩笑的時候，老徐紅著臉說他是為了自己的第二次愛情。

????老徐在前任老婆去世兩個月后，就急匆匆地把現任老婆娶回家。親朋好友、左鄰右舍都默許了他的不忠，有人還忙著幫他續弦。

????眼下過得雖是幸福的日子，老徐的心卻是常常提著的。

????前妻給他留下一個兒子，現在的妻子帶來兩個女兒，雖說是兒女雙全，皆大歡喜，可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，老徐就總做那天平稱上平衡左右的砝碼。一邊是自己親生又沒了娘的兒子，一邊是自己現任老婆和她的女兒。老徐謹小慎微地過著日子，努力讓兒子高興，努力讓老婆和女兒們高興，努力把兩個破碎的家再捏合成一個家。

????老徐把新任老婆的七大姑八大姨稱作一個“群”，常年在外施工的老徐平時沒有時間光顧這個群，但是，每年的年初五，老徐是當之無愧的“群主”。老徐說，雖然咱進來的晚，但是咱熱心?。　骸锏暮糜讯?，年年擺三大桌。這三大桌，是老徐廚藝大展示的平臺，更是他追求幸福的努力。

????在新“群”當“群主”的老徐，沒有忘記過去那個老“群”。有時候，老徐會悄悄地想起從前的老婆。

????不堪回首的那兩年，老徐喝涼水都塞牙。先是老婆查出白血病，后來，為了省錢買藥，天天饅頭蘸辣醬的老徐，最終吃出了痔瘡。人家做個痔瘡手術一周就可以出院，老徐卻在醫院躺了17天。

????在病房里陪了老婆一年多，做著化療的老婆又和老徐換了個角色。那段日子，百無聊賴的老徐躺在床上，常想這樣一個問題：這“背”字還能走到什么地步？不過如此吧！

????過去那個群里的好友，都生活在農村，他這個在外面掙工資的人，在他們面前可算是有錢人了。逢年過節，老徐總會給他們買桶油，送箱酒，就當給前任老婆一個交待了。

????有人說，生活就像時鐘，你無法把它撥回去，但可以給它再次上弦。

????停留了6個多小時后，火車終于啟動了。老徐的故事就像這遇到洪水的火車，不得已的時候停一停；路修好了，繼續往前走。